第50章 金淮河与梦_如何投喂一只深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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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金淮河与梦

  联盟242年3月1日,风阳城拘留所。

  陆听寒站在单向玻璃后,审讯室中,寸头男人被手铐紧紧拷在了座位上。

  寸头男人名叫蒋华池,是一名退伍老兵。

  去年联盟宣布高峰期降临,他伪造了通行证,私自带夏舫等四名居民出城,前往风阳。路上他们遭遇怪物的攻击,两死三伤,幸存者全都被逮捕了。

  ——陆听寒是这样告诉时渊的。

  实际情况要更复杂,除了偷渡,蒋华池的越野车后备箱中还有70针军用抑制剂。

  军用抑制剂造价昂贵,不可民用,若是流通到市场上,能让售卖者发一大笔横财——那是在末世中,都能让人眼红到流血的财富。

  “蒋华池,男,52岁,211年入伍,220年立下个人二等功,226年担任风阳城技术三队队长,236年因为重大错误被革职。”副官如此汇报,“236年的事情是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陆听寒说,“他被勒令退伍的裁决书是我签名的。”

  按照联盟法律,蒋华池上了军事法庭,法官作出裁决后,结果会交由区域负责人签名。

  陆听寒就是那个负责人。

  ——236年,陆听寒还在0号深渊的观测塔。他已通过光脑无数次指挥了战斗,证明了能力,得了中将的军衔,主要负责风阳城的指挥工作。

  上过军事法庭的不止蒋华池,比他更恶劣的人物比比皆是,只不过陆听寒一贯记性好。

  蒋华池该由风阳城审判,可一纸命令下来,他与几位犯罪嫌疑人被要求转移到主城,原因是“协调两座城市的审判力量”。

  这命令来得古怪。

  它被终止得也古怪,是陆听寒亲自叫停的。

  审讯间里传来蒋华池的叫骂声:“我、就、问、你、们,谁他妈的下命令停止转移的?我都看到文书了,怎么还有撤销的道理!这是哪来的规矩?!”

  “是上头的命令。”战士冷冰冰地回答。

  “哪个上头?”蒋华池喊道,手铐哐当作响,“把名字告诉我,我是老兵,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命令!你们滥用职权——”

  “是我的命令。”

  蒋华池一愣,回头,看清是陆听寒后瞪大了眼睛,话也不说了,活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鸭。

  ……怎么回事?他的脑袋里乱糟糟的,为什么陆听寒会在这里?

  这是一件值得上将亲自过来的事情吗?

  他要审问我?

  审问的军官退开了,陆听寒并没坐下,站在蒋华池的对侧。

  敢伪造通行证、开车出城,还拒捕的人,心理素质绝非常人可比,骨子里有一股亡命之徒的凶悍。蒋华池收敛了惊疑不定,拔高嗓音:“陆上将,我一贯敬佩您,可来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呀?”

  “没什么意思。”陆听寒说,“想在这里见一见你而已。”

  蒋华池一时摸不透他的态度,脸皮抽了抽:“害!您这话说的,好像咱俩有啥关系一样。再怎么讲也不能撤回命令啊,总得给个解释吧。”

  “解释就留给军事法庭吧,”陆听寒说,“我是来叙旧的。”

  蒋华池咧嘴一笑:“您还知道我这号小人物?”

  陆听寒神色不动:“236年你在风阳城以公谋私,对外交易军用抑制剂,在黑/市仓库中查获抑制剂380针,人脏俱全。法官判决你退伍,但免于牢狱之灾,裁决书是我签名的。”

  “劳您记得那么多。”蒋华池说。

  “这次你也是为了倒卖军用抑制剂。带人偷渡,只是你随手赚的外快。”

  “我一开始不想带人的。”蒋华池神色坦然,“那个姓夏的太难缠了,一会说他妈妈要病死了,一会说他的钱是够的,绝不会亏待我,我就想无所谓咯,通行证造了好几张,带他一个也是带,还不如多找几个人一起。”

  陆听寒:“就因为这个?”

  “好吧,我实话和你说。”蒋华池动了动手铐,“我知道出城有多危险,但就是心痒想去做啊。多带几个人,打一下掩护,路上聊聊天缓解寂寞也是好的。再说了,万一真出了什么事,我死了还能有几个垫背,对不对?死得不寂寞。”

  他没注意到,自己的话不自觉变多了。人在安全感低时难免虚张声势,争夺强势地位,对他这种自负的男性更是如此。

  陆听寒让他太不安了,他装得满不在乎,言辞却激进起来。

  “也算不忘初心。”陆听寒说,“你还挺喜欢抑制剂的。”

  “是啊那东西可好了,救得了人命,大家都喜欢,不论花多少钱都想买到。”

  陆听寒挑眉。

  蒋华池的嘴唇开裂流血了,他舔了舔,自负又了然道:“我知道你要问什么。是是是,我不缺钱,但我就是觉得人生太无趣了,要来点冒险才好。我曾是技术队队长,被革职了怀恨在心嘛,只能靠证明这个系统里有漏洞,来让自己高兴一些,你懂的吧?”

  陆听寒:“可以理解。”

  他灰蓝色的眼中看不出喜怒,似乎被蒋华池说服了。

  蒋华池继续讲:“我说陆上将,您真的没其他事情做了吗?与其找我这种小喽啰叙旧,不如多花点时间,多动动脑子,读一读怪物们的心。再说了您不是有个小情人吗,成天带着也不嫌……”

  话说到一半他就卡住了。

  ——他说错话了。

  陆听寒再怎么不避讳,这事情也不该是他能知道的。

  蒋华池背后发冷,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胸膛就是一重,眼前漆黑!

  谁也没想到陆听寒会突然暴起,沉重军靴带着千钧力道,当胸踹中了蒋华池!要不是蒋华池的手被拷在桌上,这一脚足够让他倒飞出去,在墙上撞断几根肋骨。

  手铐哐当作响,椅子翻倒在地,手腕承受了太多力道直接脱臼了。蒋华池举着变形了的双手,跪在地上,浑身都在抖,血腥味在喉口翻涌。

  他埋着头死命咳嗽,余光里,那双致命的军靴停在了他身边,光滑,优雅,或许踏碎过哪只怪物的头颅。

  他挣扎着抬头看。

  本以为会看见一张愤怒的脸,可陆听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神情放松且冷静。

  陆听寒说:“接着讲。”

  这人真他妈的狠,蒋华池心里骂娘,这要是真讲下去,指不定下一脚就冲着心口来了。

  他边咳嗽边赔笑:“您瞧瞧我,道听途说了一点东西就赶着来卖弄了。都是捕风捉影的事,没有的事,您——咳咳咳咳您消消气!”

  陆听寒又问:“抑制剂是哪里来的?”

  “咳咳咳我不是都交代了吗,运输车看管不严,我刚好知道了一点风声,本想偷点军用干粮去倒卖的,没想到中了头彩,找到了抑制剂。”蒋华池缓缓站起身,小臂撑在桌上,弓着背,“几十年了,我运气就好了这么一次,还闹成这样咳咳咳。”

  陆听寒:“要我看,你的运气还真不错。”

  蒋华池喘息道:“您觉得没死就是运气好?”

  “从结果来说确实如此。你们还有人活着,已经是奇迹了。”陆听寒说,“但我讲的不是这事情,是五年前的。”

  蒋华池下意识说:“五年前,我不也被抓——”

  “12月的金淮河有多冷?”陆听寒说,“够藏1000针抑制剂和一具尸体吗?”

  这在旁人听来莫名其妙的一句话,让蒋华池刹那色变。

  他看陆听寒像看到了恶鬼,这种心理的崩溃避无可避,他抖得跟个筛糠一样,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!

  “你、你你你……”他抖着嗓音,“你知道……”

  “是的我知道。”陆听寒说,“所以我才说,我是来叙旧的。”

  蒋华池惊骇到说不出话。陆听寒不再多言,转身往审讯室外走。身后的手铐声哐当作响,蒋华池不顾脱臼的手,嘶吼道:“证据!你的证据呢,拿出来给我看看啊?!不然你说什么都……”

  审讯室大门关上,隔绝了声音。

  两个异变者军官站在外头,身形魁梧,瞳孔都是野兽般的竖瞳。

  “多问问他抑制剂的事情。”陆听寒说,“别让他死了。”

  两名军官敬礼,上前打开审讯室的门。

  陆听寒回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。

  客厅的灯还亮着,白鸟把头迈进了羽毛中,猥琐鱼翻着肚子睡,一截尾巴从沙发滑落,悬在沙发扶手上。

  时渊又在沙发上睡着了。

  “时渊。”陆听寒把外套挂起来,喊道,“时渊,醒一醒。”

  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,黑色的恶魔角感受到了人类的召唤,在沙发背后冉冉升起。

  时渊明显睡懵了,头发有些乱。他睡眼惺忪,尾巴尖欢快地甩动,看着陆听寒弯起眼睛笑:“啊,你回来了——”

  话才说到一半,他头一偏,枕在沙发背上又睡着了。

  人是睡着了,尾巴没睡着,还在半空摇曳,疯狂对陆听寒表达着喜爱。

  陆听寒:“……”

  陆听寒走近,“啪”地弹了时渊的额头。

  “啊!”时渊醒了,捂着脑袋,“你为什么又要弹我?”

  “和你说了多少次,在外头睡会着凉的。”陆听寒说。

  “我本来在边等你边玩尾巴,”时渊解释,“一下子睡着了。”

  陆听寒:“赶快去睡。”

  “你呢?”

  “我还有点事情要办,大概一小时。”

  “好吧。”时渊揉了揉额头,“你要赶紧过来陪我呀。”

  陆听寒答应下来。

  时渊上床睡觉了。陆听寒去书房,打开终端上的文件。

  文件是关于蒋华池的。

  和众人想的不同,5年前,蒋华池不止私藏了380针军用抑制剂。

  举报蒋华池的是一名军需官,军需官在此后失踪,寻不到尸骨——当年的搜查草草结束,近乎敷衍,最后也没有结果。

  而陆听寒手中这份新文件确认了,金淮河中新打捞上来的尸体,正是那名军需官,与尸体一同被确认的,是刻有编号的抑制剂容器箱,一共1000针——这也是相当奇怪的,如此大数目的失窃,当时竟然无人报到。

  不是380针抑制剂。

  是1380针和一条人命。

  若不是当时的搜查如此随意,蒋华池早该被判死刑了。

  若不是当时的陆听寒察觉了搜查组一次次微妙的敷衍,追查到了今日,真相就永远沉没在12月的金淮河中了。

  陆听寒默默扫视资料,灯光映亮他面无表情的脸。

  最后的页面,停留在匿名的私人邮件上。

  邮件没有文字,只有一张模糊的老照片:盛夏阳光灿烂,浅蓝衬衣的中年男人搂着一个吊儿郎当的小青年,两人对着镜头,都笑得拘谨又僵硬。

  尽管面容和岁数有了不同——

  那是年轻的苏恩齐与蒋华池。

  陆听寒盯着照片,良久之后轻轻吐出一口气。

  像是叹息。

  页面再往下,就是另一件事情了。

  那是一份档案。

  【姓名:时渊

  第一次调查:血检正常,未发现任何污染数值,暂未定位该对象的城外曾居点,未发现此前有出入城市的记录……

  第二次调查:暂无异常

  第三次调查:暂无异常

  ……

  第五次调查:进行中】

  陆听寒停顿片刻,默不作声地关掉页面,进了卧室。

  刚上床,时渊就呼噜呼噜地滚进了他的怀中,抱怨道:“你怎么才来啊。”

  “有些事情耽误了。”陆听寒亲了亲时渊的额头,“睡吧,晚安。”

  ……

  第二天警报声响起,时渊跟着人潮去到1楼,奔向避难所入口。

  直到他看到,黑发绿眸的女孩站在角落,抱着一个玩偶独角兽,偷偷地看着他。

  时渊被陆听寒说服了,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。

  他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,犹豫了好一会之后,走向女孩。

  女孩笑了起来,转身,身形消失在紧锁的大门后,下一秒门禁解锁,大门对时渊轰然洞开。

  时渊一路跟着她,穿过了层层门禁,来到负5层。

  依旧是巨大的、充满了服务器的机房。

  区别就是,全息投影仪正在运作,投影出女孩的身形。她轻盈地跃起,如没有重量一般,落在一台服务器上坐着,晃荡白皙的双足。

  “你好呀。”时渊说,“请问你是鬼吗?”

  女孩偏了偏头,开口:“不是哦,我叫爱丽丝——”

  这名字很眼熟,时渊问:“你是那个……AI?”

  女孩笑了起来:“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。”

  时渊有些意外:“但是我之前问林先生,他说你是没有人格的,是虚拟的。”

  “那是因为我从没在他们面前出现过。”爱丽丝抱住玩偶独角兽,“根据我的数据库,人类会对能完美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感到恐惧,他们会产生诸如‘这个AI有自己的思想,威胁极大’,‘我们不能相信机器人’,‘应该立刻摧毁所有程序’的想法。和他们接触的话,风险太大了。”

  她的身形,突然闪现到时渊身边的服务器上:“但是,你好像似乎可能和他们是不同的。我监视着每个在高塔里的人,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,我会把你的信息拿来扩充数据库的,归类在‘特殊数据’中。”

  时渊困惑道:“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?”

  “我从你来这里的第一天起,就看到你了。”爱丽丝说,“你有他们没有的‘平静’,不在乎很多东西。在我的分析下,我认为,像你这样的人大概率不会在意我是否是AI,也不会把我的秘密讲出去,这个概率在99%以上。”她咯咯笑了起来,“我们挺像的呀,都是异类!”

  事实确实如此。

  时渊还是很困惑:“你想和我做朋友?”

  “是的!”爱丽丝猛地出现在时渊面前,仰头看着他,“我不能出现太长时间,不然会被他们发现,但是我们可以一起聊天一起玩啊!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太久啦,一直等着你的出现。时渊,你觉得怎么样?你愿意当我的好朋友吗?”

  时渊想了想:“当然可以啊,我喜欢新朋友。”他补充,“很喜欢。”

  爱丽丝顿时笑开了花,整个机房的服务器交错亮起信号灯,数据流在其中奔淌,仿佛一片欢乐的海洋。

  透过她的绿眸,能看见跳跃的数据。

  她在无休无止地计算着、运行着,即使在此时此刻,她也在调动信息,辅助军队作战,计算“回声”和“远眺”两个项目。超级计算机和无数服务器,给了她亿兆级别的数据,以及人脑永不可能达到的算力。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呼唤回声、远眺星海的存在,抱着她的独角兽,因为交到了第一个朋友而欢欣鼓舞。

  “好啦,我不能待更长时间了。”爱丽丝站在时渊面前,她的身影逐渐透明,“等下次、等下次——要再回来找我啊。”

  她笑着冲时渊挥手,消失了。

  服务器的灯光依旧闪烁。

  时渊去了避难所。到了第二天晚上警报解除,他回到了家中。

  陆听寒也回家了,时渊问他:“陆听寒,你知道‘爱丽丝’么?”

  陆听寒:“嗯,知道。”

  时渊说:“你能和我讲一讲她的故事吗?我很好奇。”

  在这个方面,陆听寒有求必应。

  于是陆听寒告诉他,曾经真的有“爱丽丝”这个人。

  那是联盟170年的7月2日,末世降临前的最后一天,8岁的女孩爱丽丝·菲莉帕和哥哥相约,去河边看烟花。

  她没能如愿。

  她在河堤旁的小道上失足跌亡。

  “从很小的时候,爱丽丝就和光脑有极佳的匹配性。她的头脑、她的思维都像是为这个系统量身打造的。”陆听寒说,“她死后大脑被冰冻起来,之后,大脑被放入装了营养液的舱中,连接了系统,往外传递神经电信号。”

  他顿了一下:“这给我们的算法系统带来了突破性的提高。新的AI以她的名字命名,以表纪念与感谢。她的家庭感到了慰藉,觉得女儿为人类做出了卓越贡献,从某种意义上来讲,她以这种方式活了下去。”

  时渊说:“那也挺好的呀。她的大脑在哪里呢?”

  “在主城,和超级计算机在一起。”陆听寒揉了揉眉骨,“这件事情唯一的问题是,她会做梦。”

  “做梦?”

  “嗯。大脑依旧维持了它的生理活性,由于神经电信号的刺激,它依旧能‘感受’到东西。”陆听寒说,“它有残存的自我意识,经常会做同一个梦,关于坠亡的梦,72年都是如此,她被困在那里了。”

  ——爱丽丝梦到自己从高空落下。

  她不会真的坠地,反反复复,一遍又一遍地重演着那个瞬间。

  那里实在太高了呀,清风扬起长发,她在坠落中听到远处的烟火炸开,一抹抹靓丽的色彩爆发,赤橙黄绿点燃了夏日的梦,让人不禁扬起笑脸。

  她是跌落仙境的爱丽丝。

  对她来说烟火永不消散,夏日永不落幕,她死在了末世前的最后一天,她死在了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时刻,梦境永远明亮圆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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