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寻觅觅_欲海逍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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寻寻觅觅

  下午六点钟左右,依涛带旅行团队从缅甸返回昆明,象往常一样,在送走最后一位游客之后,她回到了家里,却发现秋林的情绪大异往常。

  这次她是代华侨旅行社出差。十多天前,华侨旅行社揽到一个政府部门组织的赴缅甸参观团业务,有涉外经验的导游或者已经派了出去,或者生病了,国外业务部经理想到了同过学的依涛,英语很好,还懂傣语,便打电话过来请她辛苦一趟。依涛一直为业务没有起色而犯愁,接到电话后灵机一动,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。在旅途中,她构想了一个开发境外业务的计划,现在,她兴致勃勃地向秋林和盘托出,却没引起他的兴趣。他一直在脸色阴沉沉地独自吹着酒瓶,狭小的房间里充满刺鼻了恶臭。

  依涛感到奇怪。自打相识以来,她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。即使在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,他也始终保持着良好的习惯。从拉萨回来后,他的性情更加稳定、宽和,从无疾言厉色,时时面带微笑,好象心里总揣着一罐蜜似的。有时她甚至怀疑,在他身上是否还存在常人的情绪。可现在呢?她在书桌底下发现了几个空酒瓶,是她离家前所没有的。

  在这十来天中究竟发生了什么,使他变成这样?她百思不得其解。她将所有换气扇打开,把房间稍稍整理一下,洗个澡,早早地上床休息。她实在太累了,不久就沉入了梦乡。半夜,她从梦中惊醒过来,发现他还在喝酒。她上了一次卫生间,揉着惺忪的睡眼偎到他身边,问道: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?给我说说嘛。”

  “没什么,我只是觉得有点儿难过。你去睡吧,我再坐一会。”他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说道,声音有些沙哑。

  “去洗个澡,好好睡一觉。有什么事白天再去想,好吗?”她温柔地劝道。

  第二天清晨,一切又恢复了,象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。依涛在旅行社忙了一上午,在午餐前再次想起了昨晚的事,便打电话给钟云,约她在附近一家小餐厅见面。在餐桌上,钟云向她讲述了那天在”一窝羊”以及以后发生的一切。

  那天从餐厅出来后,他们叫一辆出租车,直接进ru前卫营,由杨贤领着在一条一条小胡同里穿行着。此时天已断黑,胡同里阴森森的,深秋的穿堂风迎面刮来,掀起一阵阵刺鼻的恶臭。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不时踩着瓜皮果壳、饭盒塑料袋之类的。杨贤可能对这一带也不太熟,转了老半天才找到阿三租住过的那幢民宅。在院门外面,一个四十左右的男人拦住他们,听杨贤说明来意后,他无端地发起脾气来。

  “找一个小姑娘?生病的小姑娘?我这里有的是好好的屁蛋,唯独没有生病的小姑娘。你们要屁蛋吗?我看两位爷们今天不需要再找屁蛋了。我说得不对吗?”他一边大声嚷嚷着,一边瞅着钟云和杨贤的那个女人。他是一个大块头,身高一米八0左右;满脸横肉,细小的眼睛,眼圈青黑,象戴着一付有色眼镜。他的言谈举止使人一眼就能看出,他就是那种欺善怕恶的鸡头。

  “她、她就住在这里,你去把房东叫——叫来,我问他。”杨贤摇晃着身体说道。

  “叫房东来?你凭什么命令我叫房东来?凭你口袋里的钱吗?”大块头继续嚷道,同时眯起眼睛,不屑地睥睨着。

  “凭这个行不行?”

  她看见秋林缓缓地举起右拳,在那个男人眼前快速地晃了一下,紧接着,她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,看到那个胖大的男人倒在地上了。

  “你知道,我看过不少次男人打架。一般来说,他们都吵吵嚷嚷、张牙舞爪的,实际却不敢下手。没想到,他打起架来如此野蛮,不顾一切。”说道这里,钟云心有余悸地补充道。”那天,所有人都象吃错了药似的。”

  那个男人躺在地上——钟云接着叙述道,哼哼叽叽地想爬起来,秋林跨上一步,用一只脚紧紧地踩住他的脖子。大块头两只手乱抓,竭力想把秋林的脚挪开,却始终无能为力。过一会,他不再挣扎,大口大口地喘气。

  “现在,你愿意去叫房东了吗?”秋林轻蔑地问道。

  “爷,请您松开,我去叫。请您松开,我去叫。”大块头哆嗦着说。

  房东自己出来了。是一个枯瘦老头子,可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,吓得不停地哆嗦着,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进去坐。秋林已经恢复了平静,敬给老人一支香烟,也扔给大块头一支。大块头受宠若惊地接过去,双手捧着,摩挲一会,掏出打火机点燃。

  老人告诉他们,确实有一个叫阿三的在这儿住过,是跑单帮的,租房时报的名字是张美丽,她同伴却叫她阿三。”是一个很老实的女孩子,又单纯,又善良。后来生病了,就搬到南窑村去了。”

  “您就这么让她,一个身无分文的病人搬走了?”秋林不无责备地问道。

  “您别误会!不是我赶她走的。房租到期了,她就自己走了。您知道,我们的房子只租给常住客人。她没钱交房租了,我们也没办法。我们只是赚点小钱,养家糊口。”老头儿余悸犹存,小心翼翼地说道。

  “您知道她现在的详细住址吗?”

  “好象是在河边上,具体情况就不晓道了。”老人老老实实地答道。

  临走前,秋林掏出一百块钱,递给那个挨过打的男人。他一直躬着腰站在那里。他不敢收秋林的钱,显然是服贴了。秋林把钱硬塞给他,然后领头循原路离去。

  快出弄口时,杨贤呕吐起来,那个女人跑去买回一瓶矿泉水,给杨贤嗽口。钟云发现她几次望着秋林,欲言又止,估计她想让杨贤回去,却不敢开口。想到前不久两人那么肆无忌惮地攻击秋林的道德,此时却露出一幅无地自容的神情,她不由得暗暗好笑。

  南窑村的情形比前卫营更糟。这片区域除靠近北京路的几排房子外,大多是随铁路发展起来的,所有大大小小、高高矮矮的房子杂乱无章地摆在一起,有些地方留出一大片空隙,有些地方前檐挨着后檐,屋角顶着屋角;弄堂时宽时窄,堆满碎砖破瓦和各式各样垃圾;地面上铺了卵石,但是坑坑洼洼的,积满了软软的污泥。这一带的住户大多是过去城郊的农民,他们靠城建土地补偿费发了财,按自己的意愿盖上房子,或开旅社或出租,各式各样的小商店、小饭馆、小发廊、小卡拉OK厅应运而生。来此住宿的大多是小商小贩哪、沿街叫卖哪、擦鞋女哪、暗娼哪、皮条客哪、小偷哪、毒贩之类人物,三教九流,龙蛇混杂。白天倒是挺清静的,一到晚上,几乎所有人都从角落里钻出来,钻营着各种营生。于是,粗嘎的歌声、拖腔拖调的叫卖声、麻将桌上的哗啦声、以及猜拳斗酒声、大人叫骂声和小孩子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股强大的洪流,席卷小区的每个角落,一直闹到半夜才渐止渐歇。这片区域也是全城刑事案件的高发区之一,使一般了解内情的人如临雷池,不敢轻涉。

  钟云听朋友们介绍过这里的情况,想都不敢想深更半夜涉足。此时,她实打实地见识过秋林的功夫了,内心却仍然充满不祥的想象。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紧秋林,一步也不敢拉下。杨贤两人互相搀扶着,也紧紧地跟着。秋林挨家挨户地打听,不时把香烟散给被打听的人,很快就另外买了一盒。走完三十来户人家后,他们终于找到了阿三。

  她独自住在楼梯间里,房间狭小阴暗自不待说,还堆满了杂物。事后他们才知道,她搬来不久就没钱了,勉强撑着接了几次客,赚些钱买药品,还交了当月的房租和伙食费。后来,再也没人敢和她上床了,房东可怜她,让她搬到楼梯间,继续供给她饮食。她快不行了,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,眼圈黑黑的,乱发象枯草一样毫无生气,只有一双眼睛还亮晶晶的,仿佛病魔忘记了侵害它们似的。她一眼就认出了秋林,从床上挣起来,张大嘴巴,怔怔地看着他。半晌,她快乐地叫起来:”卓大哥!是你吗?真的是你吗?”

  “阿三——是我!是我!大哥对不起你。大哥来晚了吗?”秋林冲动地跨上前去,把她瘦小得象幼儿一样的身体搂在怀里,喃喃说道。

  “不晚。不晚。我终于又见到你了!”

  她太高兴了,忘记了一切,任由泪水淌着。一会儿,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,猛地从他怀里挣出来,惶恐地喊道:”别碰我!我——我身上脏。”

  秋林怔住了,抬起头望向空中,象是在回忆着什么事似的。半晌,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,流着泪,捧起阿三的脸说道:”不,你不脏!你知道吗?你的心就象太阳一样,可以把任何污秽晒得干干净净。”

  “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当时的感受。实际上,他们之间那些简单的对话所包含的内容,我至今还没想明白。但是我知道,我一生中从没见过如此凄惨、如此感人的情景。这么说吧,我们看过不少电视、电影,包括那些太多的言情片,也有不少类似的情景,相形之下,你会觉得那些都——怎么说呢?都虚假透了。”说到这里,钟云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夸张的意味。

  后来,秋林给了房东六百块钱,感谢他对阿三的照顾。房东最初不肯收。他是诚心诚意的。他说出门在外,谁都有落难的时候,可惜他能为有限,帮不了她更多忙。秋林默默听他说着,再次落下了眼泪。他坚持要房东收下钱,然后抱着阿三出了门。阿三要带走的东西不多,只装满了一个旅行包,钟云事先就理好了。

  那晚的夜色很美,天空瓦蓝瓦蓝的,星星和月亮很皎洁,整个景象却显得凄清。

  秋林独自在前面走,阿三可能太累了,一直没有讲话。杨贤两人最初不紧不慢地跟着,回到北京路时却拉下了一大截,后来就不见了。

  当晚,秋林把阿三安顿在医院,约钟云第二天替阿三买一些衣物,随后便各自回家了。第二天,秋林从银行里提了三万块钱,除买衣物花去了几千块外,其余全部交到了医院。梳洗换装后,阿三变得漂亮多了,心情也很愉快。看得出,她是一个天性乐观的女孩子,虽然经历了磨难,还是象孩童一样天真顽皮。秋林白天一直陪着她,还给她买了一台19英寸彩电、一台录音机和一些书籍。她很喜欢秋林挑选的古典音乐磁带,把音量开得很小,一遍一遍地听。钟云必须去证券公司看盘,但是每天至少去看她两次。

  第四天,医院会诊结果出来了。她患的是子宫癌,到了晚期,还有其它一些病,医生说她熬不过两个月了。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后,钟云控制不住地哭了。他们没把会诊结果告诉阿三。第二天,秋林着手用他自己的方法对阿三进行治疗。他不允许钟云参与,只是告诉她,他觉得还有希望。

  钟云省略了一些细节,尤其是前半部分,但还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讲完。其间,她们点的快餐端了上来,两人都没有动。钟云讲完后,两人都沉默了一会,品尝着现煮的咖啡。这是一家洋式快餐店,店主是云大的一名女生。在学校,她爱上了一名外国留学生,并怀上了孩子,后来干脆退了学,用男朋友的钱当起了老板。她本身是文化人,善于在餐馆里营造一种宁静简朴的文化氛围,吸引了不少节俭的外国游客和留学生。秋林过去常来这儿就餐,依涛跟着跑习惯了,现在还时常过来。

  “你觉得阿——那个人值得他这样做吗?”依涛开口问道。

  “我不懂?”钟云诧异地反问。

  “他为什么这样做?赎罪吗?”

  “赎罪?”钟云重复着这个词,很快就明白了依涛的心思,她冷冷地站起来说道:”依涛老板,你能不能换个角度思考问题?这不关我什么事,但我还是提醒你,你该去看一看她,然后再找他谈。”

  “我不想去看她,也不愿找他谈。他惹出这种事情,凭什么要我去找他谈?”

  钟云盯着依涛看,然后缓缓说道:”随便你!再见。”她背上挎包径直走了。

  钟云走后,依涛独自在餐厅里继续坐了一会。她很生气。刚冒出来的阿三的事,搅得她心烦,同时,对钟云的怀疑也重新浮了出来。她凭什么如此粗蛮无礼呢?只有一种可能,她认为,她已经挫败了你。

  回到办公室,她忙一会儿,又想起了那件事。此时,她对钟云的愤恨有所减弱,因为她对阿三的疑惧越来越强。钟云的建议也吸引着她。她感到,她非得马上看清这个对手不可,可是想到要主动去见阿三,她又觉得心有不甘。她不断设想着各种可能,猜测秋林与阿三的关系,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。她和秋林初次见面的那天晚上,他答应过不多久就去找她,结果呢?那么长时间他干什么去了呢?无疑,这段时间阿三正在小镇宾馆当服务员。过去她一直象傻瓜一样相信他那一套胡说八道,现在阿三自己冒出来了,戳穿了他的谎言。什么”混身沾满商场的污浊”,这句话倒是真的,其它都是胡说八道。想到这些,她一会儿感到愤愤不平,一会儿又觉得悲哀。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?她把秋林想象成十足的伪君子,专门玩弄女人感情的色狼,恨不得用他教给她的那些粗浅功夫把那张伪善的面孔砸个稀巴烂。你在痴痴傻傻地等他,那会儿,他却在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呢。

  她自怨自艾,越想越难过,最后实在坐不住了,便怒气冲冲地跑到大街上。她漫无目的地从这家商店穿进,从那家商场里穿出,看上什么就随手掏钱买什么,不问是否需要,仿佛口袋里的钞票都变成了虱子,不停地咬她,逼得她非要全部捉出来扔掉不可似的。她不自觉地向苏家村方向走,一会儿就把口袋里的钱花光了。

  晚上,她提醒自己不再理睬那个骗子。第二天也是如此。第三天——照旧。到后来,一方面,她想去医院看阿三的愿望变得越来越强烈,另一方面,她又暗暗希望秋林主动向她坦白。也许,那个女孩子确实讨人喜欢,而秋林又是很重感情的人,如此而已。可是,秋林却一直不谈这件事,象是和她拗上了。那就拗呗!看谁拗得过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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