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仇_逆世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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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仇

  六天后。

  寒风呼啸,吹卷着江城墙头上巨大的翎字旗。黑底龙纹的旗帜上额外镶了一道金边,表示这一仗里有翎王亲临。巍峨的城墙下贴着墙脚便是守军的大帐,帐幔层山叠嶂,一直推进到碾子沟前。昔日的护城河已经干涸,如今里面灌满了火油和干柴,火焰冲天而起,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火墙,将方圆十里内的土地灼烤成了可怕的褐红色。

  火墙之外,一支骑兵纵队整齐地展开,拉出一道疏散的防线。这便是江城原氏最拿手的鹤翼阵,中路丰厚,两翼松散,一旦大军主力冲入中阵,两侧翼便会迅速合围,以长.枪攒击制胜。眼下翼翅未展,守军的主力大半都还在城中,只见得城墙之上人影幢幢,闪动着无数利器的寒光。

  陈氏军团的副将纪瑾站在山坡上,用马鞭轻轻敲击着自己靴筒,一边眺望着远处。

  这片小山被称作眠羊山,属于西境十方岭的支脉,一路绵延向东,成了江城的一道天然屏障。这里本是夏秋交接时放牧的马场,因战废弃后马草疯长,沿着界标在广阔的缓坡上生出了一片片巨大的扇形草甸,远远望去,像一层枯黄的鳞甲。

  鳞甲之下,陈氏大军列阵已毕。六个精锐骑兵组成的方阵在山脚缓缓涌动着,战马长嘶,踏起滚滚烟尘,半湮在灰蒙蒙的枯草中。这是一个硬碰硬的冲锋阵型,枪骑兵占据中锋,后翼以弩手掩护,每个方队设置两名带阵武者,以军旗为号,正一点点调整锋头。

  “原城主的鹤翼阵。听说历战无数,至今没人能攻破。”

  纪瑾抬起马鞭,遥遥指了指远处那一道骑兵围护起来的防线。

  他身后跟着一位黢黑高瘦的老者,形容枯槁,眼窝深陷,闻言只抬了抬眼。

  “当年宁大人刚调到四荒城时,曾和大将军一起商论过破阵之法。其实说出来也简单,无非‘纵深’二字。鹤翼讲求个大包围,我方就只派一支精锐骑兵杀入中军,待鹤翼合围之时,再派两支骑兵攻其左右翼。只要兵力控制得好,形成连绵不绝之势,撑不上几个回合,鹤翼自乱。现在这个阵势,就是继承了当初大将军留下的方略。”

  老者依旧没答言,只在纪瑾提到陈少钧时猛颤了下眼皮。精光一闪而逝,他重又垂下眼睛,像尊无知无觉的雕像。

  纪瑾转过脸来,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老者的神态。这位晦先生是陈大将军麾下最得力的隐者,听说这次在皇城暗杀江城少主,就由他亲自主持,带着五把刀,从几十人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。大将军不在后,所有人都转头对宁大人效忠,只有晦先生没有表态支持,但是也没有离开。军队里主将接替,最忌讳的就是晦先生这种知道得太多又不肯纳投名状的,只是不知道这次特地请他观战,能不能逼出一点真意。

  两人顶着寒风,缓步走上山坡。坡顶是一片广阔的平地,扎起了几十个大军帐充作行辕。主帐外肃立着一支精锐骑兵组成的“黑蝠”,他们都穿着漆甲鳞铠,将自己的脸隐藏在头盔的遮面下,只露出一双双冷漠的眼睛,闪动着锐利的寒光。此时正是将军做最后部署的时候,大帐外人来人往,围满了带兵统领们的侍卫和副将,见到他们就低头让出一条路来。

  高风卷起军帐前的红底金焰旗,在主帐蓬顶剧烈地舞动着。

  纪瑾掀起帐帘,示意老者跟自己一起进入。踏进主帐的一瞬间,他却愣了一下。

  主帐里异常静寂。四位大营统领和副将们分列两边,听见动静,齐刷刷向两人看了过来。帐中显然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争执,众人全都面色不善,只有一向交好的锋北营副将陈显在人后向他微点了点头,做了个“红”字的口型。

  纪瑾心中一惊,猛地抬头看向主座。

  所谓红党,指的是陈氏嫡系的追随者。这几年陈氏军团跟着隆王征战西境,表面上虽然还拥有着独立兵权,私底下却分成红橙两派,红党效忠陈氏,橙党则是红里头掺了金,暗指立场已经偏向隆王。四荒城的这支兵团从将军到兵总全是陈氏嫡系,已经红得不能再红,唯有宁将军出身旁支,副将纪瑾又是隆字军里当过差的,便总有传闻说他其实是橙党。

  红橙之分,争的其实是将来西境打下来后,隆王和母家如何分权的问题。这事在底下人眼中算不上什么大分歧,可在掌权将军身上,却是一个关乎整支军团立场和存亡的大事情。宁将军仓促上任,当时就有人要将军表态,被将军以大战将即,不宜动摇军心为借口搪塞了过去。眼下正是调兵的关键时刻,将领们却突然翻出这个问题来,背后必是有人指使。

  他心念一动,当即大声打岔:“将军,晦先生到了。”

  宁将军“嗯”了一声,抬眼对周围人说:“你们先退下吧。”

  军帐中有着一瞬间的寂静。临尉军的统领忍不住了,冷冷开口:“将军只需交待清楚,我们自然会走。天底下从没有哪个带兵统领,都开战了还不知道阵前部署的,你是想把我们都当成傻子吗!”

  陈氏军团下属临兵斗胜战五大尉营,带兵统领全是陈氏族人,闻言一齐点头。

  陈嘉宁脸色微沉:“天底下也没有哪个掌权将军,会在开战前被逼宫的。你们可知道战前顶撞统领,是个什么罪名?”

  帐篷里静了一瞬,众人神色各异,彼此看了看。陈嘉宁是随母亲后改的姓,在家族里本来没有什么地位,只因为和嫡系的陈少钧走得近,才被额外提拔,到四荒城大营来做了副将。陈少钧在江城被杀后,照理讲其实轮不上陈嘉宁做统领,只是五大营的尉领心照不宣,都想推个人出去担了阵前失帅的罪责,这才一起捧陈嘉宁上位。

  可是想不到宁将军一掌权,立刻发兵江城,三下两下就把这大统领位子坐实了,还反将了众人一军。如果江城能顺利拿下……临尉军的统领脑袋里转着念头,话一出口语气已经软了:“我等不敢顶撞将军,但是将军也得给我们一个交待!将军放着隆王的黑蝠军不用,却派了我们五大营的精锐去打前锋,这屁股也坐得太歪了点!将军要是拿黑蝠另有部署,就请现在都交待出来,要是想着给隆王留人,反叫我们陈氏军团去送死,我就一句话:四荒城里没有橙党!”

  黑蝠军的统领听到这里,抱胸站在角落,发出了一声冷笑。

  “诸位大人,别忘了你们能站到西境来,打的可是隆字旗。你们都是黑蝠的协军,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分红橙?”

  九邦八大家主虽然允许蓄兵,却无权把旗号打到邦外,要发兵只能借皇子的名义。隆王每发一军,必得先派一支黑蝠打头阵,然后陈氏军团再以协军的名义出征。这位四荒城的黑蝠军统领向来嘴毒不招人待见,这会儿火上浇油,几个性子暴烈的统领们立刻就瞪起了眼睛。

  纪瑾紧皱起眉,抬头向陈嘉宁望去。

  昏暗的军帐中掀开了半边篷顶,透下一道明亮阳光,正照在陈嘉宁身上,把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暴露在人前。男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,面容白皙秀气,安安静静,显得有些文弱。他的能力手段都只能说平庸,当初刚被派到他身边做副手时,纪瑾也曾疑惑为什么陈少钧偏偏只相中了他,一路提拔到四荒城。

  直到三年前发生的一件事,才让纪瑾改变了想法。

  那时候他们几个人刚到四荒城,和羽先生手下那些野蛮的夷人们处不惯,私下里总有冲突。夷人们身材瘦小,明着打不过,就在底下玩阴的,把他们引诱进营寨里,大门一关,几十人一起上。那回大家打红了眼,最后动刀子伤了人,大将军知道后气得不行,亲自把他们几个绑了送到羽先生面前,按头叫他们道歉。

  军中械斗确实不对,他们规规矩矩地给赔了不是,可那些夷人们却不肯罢休,非叫他们跪下道歉。当时几个人都火了,宁可这军阶不要,也不肯低头,只有陈嘉宁服软跪了下去。

  他这么一搞,夷人们满意了,可陈氏军团的脸面也叫他给丢尽了。当晚回到营房,大家都骂他是个软骨头,又骂夷人卑劣低贱。这话被几个夷人在外头听到,竟然搞来无数毒虫,要他们爬着出去求饶。

  成千上万的毒虫潮水一样从窗缝门缝涌进屋里。

  他们所有人一见到就全都崩溃了。大家都是铁骨铮铮的冷血武者,刀架到脖子上也不会眨一下眼睛,可是当一只湛蓝带红刺的毛毛虫落到肩膀上时,他们叫得跟杀猪一样。那些虫子都是有毒的,往皮肉上一挨就是一片溃烂,立时就有人撑不住,冲到门口要求饶。

  只有陈嘉宁拔出了刀。

  当时墙上地上到处都是毒虫,大家都缩在床上不敢下脚,只有陈嘉宁站在毒虫群里,疯了一样挥刀,把虫子捣得稀碎。毒虫从他的裤脚往上攀爬,眨眼间像条厚毯一样淹没了他,把他变成了个虫子组成的人形,他就拿刀往自己身上砍。

  他们所有人都惊呆了。

  后来还是外头的夷人发现母虫已死,慌忙冲进来阻拦。虫潮涌动,像层蝉蜕一样从陈嘉宁身上剥落,他整个身体见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肉,血淋淋像被扒了皮。他盯着那几个夷人,只说了四个字:“欺人太甚。”

  在那个瞬间纪瑾看到了陈嘉宁的眼神,暴烈破碎,如同血腥的厉鬼。

  从那以后,不管是夷人还是在陈氏兵团里,再没人敢小看陈嘉宁。这个家族的无名之辈,虽然看起来懦弱,却是一个心里面盘踞着毒蛇的男人。

  所以陈少钧死后,纪瑾一点都不意外陈嘉宁会站出来争这个位置。他惊讶的是,陈嘉宁下手又狠又稳,立刻就打出了为陈少钧复仇的旗号,一招祸水东引,成功把众人的愤怒转移到江城,即占了大义,又顺便铲除异己,没几天就把军队控制住了。只要再把江城拿下来,他陈嘉宁就坐稳了将军之位,连家主都轻易动不得他。

  这一切都算得太准了太透彻了,算得纪瑾心灰意冷,一度怀疑陈嘉宁一直在对自己藏拙,只为了陈少钧死后,露出锋芒的这一天。

  纪瑾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。

  “四荒城里,没有橙党。”

  陈嘉宁抬起手,打断了将领们的争吵。他起身走到将领们面前,一个一个地逼视众人的眼睛,开口道:“更不该有红党。”

  “我给你们一个交待。”

  话音刚落,一道血柱冲天而起。陈嘉宁挥刀,斩下了黑蝠军统领的头颅!

  众人悚然大惊,不约而同向后退去——谁也没有注意到宁将军是何时拔刀的,更不会有人防备自己的主将,猝然间统领们头脑混乱,拔刀声响成了一片。

  鲜血一滴一滴,从陈嘉宁的刀尖上滴落。

  黑蝠军统领的身体轰然倒地。

  主帐里一片寂静,只有刀光流转,映照着众人惊慌的神色。

  陈嘉宁面无表情,收刀入鞘,转身回到主位。

  “褐统领以身殉国,请黑蝠军带下去厚葬。军中不能无帅,就由鑫将军接任统领,执掌黑蝠军。”

  被叫到名字的黑蝠抚肩低下头,默然把褐统领的尸体带了下去。

  将领们慢慢明白过来,彼此看着,默契地保持着沉默。黑蝠军的统领褐将军是隆王的人,而这位新上任的鑫将军,看来已经被收买。

  这就是所谓的“交待”——四荒城里,再也没有隆王的人了!

  五大尉营的统领们放下刀,抚肩单膝跪了下去。

  “这是我的投名状。”陈嘉宁用食指轻敲着桌面,看向统领们。

  “接下来,是你们的。”

  他声音平淡,转向了晦先生:“晦先生,我听大哥说过,您曾经发誓终身不事二主。”

  “我不要求您效忠,只是想知道,您愿不愿意为您唯一的主人报仇?”

  老人木然僵立,好像没有听见陈嘉宁说了什么。陈嘉宁这时候却把视线投向了帐篷中的统领们,他盯着众人的表情,一字一顿地说:“今天日落前,江城必破。请你带黑蝠精锐五十,在城破前潜入江城,杀掉翎王。”

  统领们齐齐一震,顿时全都变了脸色。戕害宗室是九邦唯一无赦的罪,陈嘉宁这一句话,等于把他们在场所有人都构陷进了大罪里。这打算事先连纪瑾都不知情,他话音刚落,纪瑾立刻慌了,上前大声反对:“大人!你这是谋逆!”

  陈少钧反问:“我不说,你们也不说,谁知道?乱军中死个皇子,那也是没办法。”

  纪瑾急道:“大人!翎王一死,帝国定要发兵,到时候咱们在西境这番布局就全白费了!别忘了皇城还有一个舒皇子等着插手,咱们好不容易打过了枯雀林,现在牵一发而动全身,轻易动不得!”

  陈少钧微微一点头,冷冷道:“翎王若活着,江城城破之时,原初鹤必定要拿他作人质,逼迫我退兵,到时候我退还是不退?”

  纪瑾怔了怔,一时间无言以对。翎王一到西境,立刻就成了各方争抢的香饽饽,原因就在于这个挟幼主以令诸侯。这几年各家在西境虽然打得厉害,可是上头有位喜怒难测的帝王压着,大家到底还是不敢妄动。这时候谁得了翎王,谁就占了大义,要是原初鹤把刀驾到了翎王脖子上,他们说不定还真得退兵。

  可是——翎王要是死在了江城,就是给隆王按了个残害幼弟的罪名,到时候陈嘉宁回去怎么和家主交待?

  这念头只是一闪,纪瑾就打了个寒噤,猛地惊住了。

  这不管不顾的劲头和决绝,哪是一个想着未来的人?

  “你……你……你真的是要给陈少钧报仇……你不要命了!”

  陈嘉宁面无表情,移开了视线。

  “你!你!”

  纪瑾指着陈嘉宁,除了个你字,竟然再也说不出别的东西。

  “你是不是疯——”

  他的话愕然而止,剩下一半卡在了嗓子眼。众人随着他视线齐齐回头,一时间全都怔住了。

  晦先生站立的地方,现在已经没有了人影,只有帐篷的门帘微微颤动着,仿佛从来没有人进来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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