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香愿_欲海逍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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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香愿

  太阳出来了,空气凛冽而清新。老太太在关上过厅大门后深深地吸几口气,舒服地打了个哆嗦。她已经听到了敏儿读书的声音,不用看也知道她已经跑完步,此时正坐在院子左边的亭子里,捧着一本英语,浑身散发出蓬勃的朝气,就象那轮初升的太阳一样。再过一会儿,她将和大家一起回到屋子里,安安静静地吃完保姆准备好的早餐,单独练一会儿字,然后在慕梅陪同下预习下学期的课程。她还刚进初中,和文强的儿子小鹏一样,成绩却好得多。怎么可能不好呢?此刻,小鹏恐怕还赖在老屋的床上没挪窝吧。其实,即便起了床又如何呢?放假后,他几乎从不沾书本,整天不是守电视机看,就是跑到外面去玩,谁也管不往他。不,文强是可以管住他的,可文强此刻又在哪里呢?

  老太太站在原地,怔怔地想一会,向院子右边走去。院子很大,怕有两亩来地吧。花园,游泳池,车库,还有一小块菜地,用围墙和铁门紧紧圈着。在游泳池边,秋林正在陪老头子练太极推手,稍远一些的地方,慕梅在伸腿折腰。互相打过招呼后,秋林扔下老头子,陪着母亲在院子里散起步来。他在自己嘴上为她点燃一只香烟,亲昵地递给她,再点燃自己的。他和她随意地聊着外面的一些奇闻轶事,显得轻忪而愉快。

  表面上看,他几乎没变,可是她知道他变了。他从不主动提起文强,即使她偶尔提起来,他也只是静静地听着,从不插话,好象她正在谈论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似的。老头子逼他拿钱,把文强捞出来,他也不置可否。她了解儿子,知道他还没忘记文强对他的伤害。小时候,他从不主动攻击任何人,也似乎没恨心——其实,又有谁愿意伤害他呢?他待人总是那样亲切而和善。可是她还记得,数年前她还插着田的时候,同组的一个农民在争着给稻田放水时辱骂了她,放假回家的秋林听说这件事后,把那人狠狠地打了一顿;几天前,那人在街上遇见秋林,满面笑容地打招呼、递烟,可秋林却当没看见一样。她看着这一幕,才知道儿子是一个恨性很重的人,也就明白了他还记恨着他哥哥,也把他当成不存在一样。

  可是,在她心里,兄弟俩都是一样存在的。前两年,自从陆续知道了他们亏本的消息后,她虽然也是整天提心吊胆的,却并没有感到特别难受。自从住进这座院子后,她一方面真切地感受着秋林家庭的和美——这几乎是触手可及的;她至今仍然不知道秋林赚了多少钱——似乎慕梅也知道得不的确——在谈到这桩事情时,秋林总是淡淡笑道;”尽管用,不用担心没有。”她并不特别关心这件事,可是周围的人都在议论,有的猜想秋林至少还有一百万存款,有的更大胆些,说他至少有三百万元家私,因为如果只有一百万多万,他就不会在买小车时花到六十多万。可是人们议论归议论,终究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钱,因此,开始有人向她追问实情……这些虽然给她带来烦恼,可总的来说,她内心还是高兴的。可是每到这种时候,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文强,想起他那个家。于是,她一颗心就象是被劈成了两半似的,一半随着秋林的幸运高高地挂在云端,另一半却伴着文强沉入了苦难的深渊。更糟糕的是,两兄弟还在拼命拉扯着,一个用置若罔闻的冷漠,一个用怒气冲冲的抱怨。文强一直把失败的责任归咎于秋林,认为是秋林打乱了他的布署,破坏了他的人际关系,甚至败坏了他的运道。她认为他讲得没道理。她并不了解内情;秋林几乎从来不谈这方面的情况,而老头子讲的又总是和文强的差不多,似乎秋林更不对一些。她本能地知道实情并非如此——还有什么人比娘对两个儿子的了解更透彻呢!她当然不会指责文强,因为她知道,在走下坡路时,人的气量是会狭窄些。她希望秋林也明白这一点。

  在秋林的高级别墅里,老太太每天就是这样度过的。她还一直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:两个儿子都是在她身边一起长大的,虽然性格与体质有一些差别,可原来在社会上一直都混得好好的,怎么转眼间就一个飞到了天上,一个跌到了地下呢?本钱?才能?运气?还是什么别的影响,造成他们现在的差别呢?

  她一边听小儿子愉快地聊着,一边又想到了这些。她当然不可能知道答案——实际上,又有谁能把这些问题解释清楚呢?不过,她感觉,一定有一件大事,她把它忘掉了。一定可以想起来的,不是现在,她想,也不是在这里。

  “林儿,我想回去住几天,过一段再来。”她含蓄地把想法说了出来。

  “妈,不是说好了,过完年再回去吗?”

  “我担心那些鸡。他们肯定喂不好。”

  “那简单,我去订做一个鸡笼,明天把它们运过来。”

  “我还是想回去。家里住着习惯些。”老太太再也找不着托词了。

  “您是在担心他们吧,也可以把他们接过来一起过年嘛。”

  “不是。鹏儿说过,他们会到外婆家里去。”接着,她细细地数说了一番在县城过年的好处,好象这本来就是她一直盼望着的事儿似的。

  “您一定要回去吗?”秋林想了想,接着说道:”好吧,您先回去,过几天我们也回去过年,好吗?”

  “这里怎么办?”

  “不要紧,让保姆守着。”

  当天下午,秋林开着车把她和老头子送回老屋。不出所料,家里被弄得一团糟。儿子走后,她忍不住数落了鹏儿几句,要他向妹妹学习。鹏儿反驳道:”您不是说——天生一人必有一路吗?”她说不过他,只得罢了。她和老头子里里外外地忙起来,喂鸡,扫地,擦家具,做饭……

  老屋也彻底翻修过了。原来是什么样子呢?她又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。兄弟俩还小的时候,每到冬天,常常一夜醒来后发现家里和房子外面一样,积满了厚厚的雪,母子三人顾不得洗脸漱口,拿的拿扫把,拿的拿铁锹,拿的拿撮箕,手忙脚乱地打扫整个房间,结果刚刚扫完,地上和家具上又飘上了雪花……春秋两季也很糟,每逢下雨天,外面大落,屋里小落,到处摆满了接雨的脸盆、水桶、甚至茶缸……夏季要好些;那些日子,秋林就成天泡在水里,摸鱼捉虾;外婆来家里住过,说他就是家里的鹭鸶、菜篮子……和鹏儿一样,也不喜欢读书……可那时候不同,村子里所有孩子都不喜欢读书啊……村子不大,仅三十余户人家,全是卓姓和黄姓。卓姓是汉族,黄姓是回族,回汉杂居;两姓之间多多少少都沾一点亲戚关系,一般来说,相处得还算和睦。但也少不了凌强欺弱之事。卓氏人丁单薄,老头子又一直在外乡工作,母子三人常受欺侮。她原是县城平民,父亲在城东开着一间小杂货铺,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。她是十八岁那年经亲戚介绍嫁过来的,从此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。她独自带着两个孩子,丈夫的工资虽然可以补贴一些家用,但是,母子三人的基本生活却必须靠在生产队捞工分才能维持,所以兄弟俩也都从五、六岁时开始,跟着她下了田。

  她还记得,有一次生产队的一袋种谷被盗,黄姓队长诬蔑是她偷的,要斗她的争;她一气之下抓起地上的一把扬杈,在队屋禾场上跟着欺善怕恶的队长追了三个圈,从此落下了”牛脑壳”的骂名。谁愿做”牛脑壳”?可有什么办法呢?

  第二天早晨,她在同样的时间醒了,终于记起了那桩最重要的事:。在秋林还没出生时,因为文强体弱多病,她曾在娘娘庙许了香愿,请娘娘保佑文强一生平安,后来,年深月久,她就把这件事给忘了。她迅速从床上爬起来,烧好一大锅热水,认真地沐浴一番,随后,她接通秋林的手机,要他送她去娘娘庙。

  出门时天空下起了小雨,回来时却云开日出了,她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,感到格外开心。

  她抱歉似的对秋林说,她在娘娘面前没说别的——怕说多了惹娘娘心烦——只求娘娘保佑文强早早渡过难关,阖家早日团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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